星期六, 5月 15, 2010

the 25th couch


夜深人靜,捧著熱奶茶在沙發上發呆,數著數著,原來這是去年秋天以來睡的第二十五張沙發。

當然沙發在這裡只是一個代名詞。當中有真的是客廳的沙發,有時只在地板上鋪睡袋,也有死好命的時候,住進連衛浴的雙人大房。

離家五十日、一百日、半年都數過了,下一個有意義的日期大概要到一周年,只是我都不知道會否數到一周年。廿五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數字,一百的四分之一,或本人的年齡。不過,這件要臉皮超厚才能持續的事,竟也做了二十五次,還將一直增加,換著是兩三年前,應是難以想像的。

沙發主人有新知也有舊遇,但只覺得對別人的了解永遠太少。發掘脫離既有印象的面向後,總令人誠惶誠恐。

也許別人對我也是如此吧。說不定我在不知不覺中,已化身為一隻無乜殺傷力的炸彈。

星期二, 5月 11, 2010

給列斯的雅瑜


新年願望之一,是學會一件隨身樂器,最好不是結他。勉強要說的話,不特別喜歡結他有三。一是會彈的人太多,容易因與人比較而收皮。二是聽力不好,無須調音的樂器大概能減少無法在三秒內判斷某音sharp了還是flat了帶來的挫敗感。三是覺得自己的手不夠大,小時候學小提琴,在兒童號的琴弦上伸展手指已十分勉強,何況是結他。

結束雞場工作之後,北上列斯投靠中學同學李氏。十四年前與李氏成為同班同學,當時無乜計傾,只記得她以與自己同名的名店商標包裝hymn book,五年後才因管樂團和管弦樂團熟絡起來,後來更伙拍冼氏和陳氏,利用校際音樂節和戲劇節的空隙,通了幾晚頂,做了一個有關街頭表演的政策建議書,參加忘了是什麼團體舉辦的比賽,不過無乜出路,無法成功在履歷表中新增一行豐功偉績。各自進入維港兩岸的大學之後,偶爾會在西洋菜街頭看到其苗條倩影,及收到「wei pat come and see my show」的短訊。一年大概會茶聚詳談一至兩次,有次友人T氏加入後,收到「不要再帶中大的寂寞男生出來了……」的留言,一直銘記於心,直至三年前,李氏帶著公帑赴英升學。

想不到現在真的可以在彼邦重遇。作為貨真價實的文藝女士,李氏對我在倫敦以一鎊購得的易卜生劇作,以及The Smiths與Morrisey不以為然,反而屢次提及大約十年前爾等在音樂儲物室拼命練習木琴的情景。回想起來,用拼命來形容當時的練習態度也不為過,只是天資有限,與人無尤。中學畢業前夕,同屆的敲擊樂部仝人躲進可擠進三個人的定音鼓箱,拿著毛茸茸的琴棍拍照,說是為將來的演奏會場刊而拍。一如其他童年夢想,底片在不知誰的家裡封塵,音符的名稱已無法衝口而出。

俄勒岡和牛津的牧場都有鋼琴,大家叫我隨便彈,反正在場的其他人都不會彈,多難聽也不會被取笑,於是嘗試以此度過漫漫長夜,臨走前自拍短片以茲留念。李氏的男友是餅乾頭樂隊的鍵盤手,建議學習比一般結他容易的夏威夷小結他,保證有成功感,目標是在離開列斯前可在酒吧的open mic之夜合奏幾曲。

夏威夷小結他(Ukulele)又稱優客李林或烏克麗麗,體積比一般結他小,只有四條線。李氏在英第一年貪得意買下,在畢業演出中自彈自唱〈給自己的情書〉。我練習兩三小時後,也能勉為其難地記得一些常用和弦的指法,根據K歌結他網頁,彈出〈戀愛大過天〉等經典名曲,配合李氏與阿嬌相似度達八成的唱腔,度過了一個自彈自唱的愉快晚上。第二天一覺醒來,用力按壓弦線的疼痛感稍減,指頭皮膚的觸覺似乎開始遲鈍,可能是生繭,或者習慣按壓動作的先兆,也未嘗不是好事。

我與李氏決定唱Chumbawamba版〈Bella Ciao〉、〈抱擁這分鐘〉和〈國際歌〉。我不想上電視,也沒有興趣一嘗牢獄之苦,選唱〈Bella Ciao〉純粹因為容易和好聽,及暗地裡紀念與李氏到現在仍然志同道合的所謂革命情感。〈國際歌〉在俄勒岡的牧場練習過好一陣子,但方圓百里應也沒有人聽過,在馬克思與恩格斯相遇的國家應會比較受歡迎吧。原有的譜調子太高,經李氏男友迅速調整到唱得出口的程度,和弦卻變得很複雜。四隻笨拙的手指頭在結他上扭盡六壬,教人不忍卒睹。至於陳奕迅雖不至於陪我長大,但〈抱擁這分鐘〉也算聊解鄉愁,和弦也相當容易,反正唱的部份不關我事,哈哈。

Open mic的open在於,只需開場前一小時前往酒吧登記,當晚就可表演,表演內容和質素都無人過問。李氏在櫃台留下芳名後,我們就找個位置喝酒吹水,等待出場。酒吧逐漸人聲沸騰起來,新來的顧客不斷在桌子間的空隙坐下,或在吧檯前聚集。小城酒吧臥虎藏龍,人人都自彈自唱自編的歌曲,更有路經英國的法國結他二人組,酒過三巡後上台獻技,看到目瞪口呆。我們這些三腳貓,靠誠意及外援取勝,唱國際歌的時候,李氏更以其激昂的歌聲,短暫喚醒了小酒吧內的左翼靈魂,有人在台前以西班牙語大喊社會主義口號,奈何無法聽懂及回應。不過,無法回應的何止這些,在嘈吵的環境中,我連自己彈什麼也聽不到。最後數十秒少不免草草收場,如十年前一樣,回過神後的第一個反應仍是悔恨為何炒哂粉,但比起完成了一個resolution後的興奮和李氏搭過來的手臂,慣性的沮喪實在不再重要。

本文已寫了快兩星期,與列斯的距離也愈來愈遠,為了繼續向茫然不可知的前路行進,唯有爛尾。與李氏及其男友一起的列斯,在他們提供的自由空間裡,花費漫長的時光名為做自己的事,實為發呆,發掘好久以前天真、不堪、無聊或積極的自己,作為重投城市生活的開端,溫習如何直面挫敗和比較,實在是最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