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1月 29, 2010

Bathroom Revenge

前天離開了牧場,回到城市投靠S和D。兩位都是狹義上的文藝青年,但以送貨維生(但每週只工作廿四小時!)。客廳牆上掛著S的油畫作品,我的iPod裡則存有從網上下載,兩人所屬樂隊的EP,是很不能琅琅上口的旋律,即使不斷重播了一個上午,還是只記得類似「I’m an old man, and old man, and old man, and oh…」的歌詞。唱機旁排著幾列黑膠唱片,似乎應該有,或者對西洋音樂知識貧乏的本人可以講出的都齊備,也不知是由他們買下,還是父母珍藏了。

我初來報到的第六個小時,就弄塞了他們家的廁所。泵了幾下,水流非常緩慢,於是再拉一下水掣試試看,豈料水從馬桶中瘋狂湧出,止也止不住,不知不覺就把小小浴室的地板淹沒,兩塊小地毯在水面上漂浮起來。水深大概維持在大半隻腳掌的高度,這時不禁慶幸流出來的不是屎水,不然就死左去算了。眼見水逐漸流出浴室,滲進浴室外的地毯,手忙腳亂之下,踩著已濕透的襪子和褲管,到廚房拿來水桶和地拖嘗試拖地,但情況不比精衛填海好很多。

本來在上班的S收到求救SMS後趕回來,先把浴室旁盛著黑膠唱片的紙箱搬到老遠,在地毯上舖毛巾,又向鄰居借來地毯清潔器,嘗試吸走地毯上的水。我頻頻道歉,除了繼續拖地之外也不知還可做什麼。雖然S以一貫低沉的聲調說「yeah~」及哈哈乾笑兩聲之外也沒有加以斥責,但應該也有把我掃地出門的衝動吧。接到order,他又暫時離開,繼續上班。

幾乎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們都是直接穿鞋進屋的,哪怕屋裡都舖地毯。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驚奇的事,因為之前在其他人的家裡也是如此,只是地毯水浸的時候特別礙眼罷了。後來我乾脆赤腳,也不知是水桶、地拖還是什麼的問題,吸上來的水都是泥黃色的,但透明的地板並不能反映這事實。是水桶本身也不特別清潔的緣故吧。

我一面拖地,一面想為何自己對廁所水竟沒有污穢感,真是行為與思想奇怪的並行。我想三成是因為這是自己引發的災難,七成是因為剛從牧場出來,每天清洗各人的碗碟和沾有各種動物糞便的容器,或者順理成章地把所有髒物或污垢視為大自然共同體裡的一員,對髒東西逐漸失去感覺。這實在是頗大的轉變,似乎再度改寫了對清潔的定義。在港時近乎強迫症的洗手習慣,和各方面的潔癖也逐漸消散,其實說不出是否好事呢。

拖了個多小時,地板終於接觸到空氣,但地毯清潔器實在不懂使用。試著開動了幾下,只見機器的底部吹出熱空氣,而另一邊廂,機身盛水的容器就快滿瀉,又找不到拆下的機關。機器上只有紅色和灰色兩鍵,紅色是開關,灰色控制把手,但持續開動機器,只會令容器愈來愈滿,唯有讓它待著不動。與S和D在朋友家吃過飯回來後,再嘗試吹乾地毯,但不見太大成果,於是暫時休戰,讓地毯自行風乾。

這次可怕的廁所水浸意外,除了不斷道歉和拖地,以及慨嘆couchsurfing良好紀錄毀於一旦之外,也不知作何反應,幸好S和D也沒有在我面前發火,又開玩笑說廁所常常出狀況,早前都試過一次廁所水浸,如果我不在,闖禍的應該就是D吧。俄勒岡人的友善實在名不虛傳,唯有認真一點玩scrabble(被屈哂機!),和讓D在不可見的將來打爆我家的馬桶以茲答謝。這些時候不免懷念起北海道的旱廁,可惜在城市裡應無可能出現。討厭廁所這麼久,今次算是廁所對我的大報復吧。

星期五, 1月 22, 2010

遊戲閱讀


有如其他著名哲學家,維根斯坦對我而言只是個在友儕間口耳相傳的名字。我知道「語言哲學」,但也真的只有「語言哲學」。賣弄無知似乎是我人生最能被忠實反映的客觀效果,當然我也不想這樣——在三藩市的青蘋果書店掙扎三小時決定買下David Markson的《維根斯坦的情婦》(Wittgenstein's Mistress)之後,倚著哲學書櫃惡補了十頁維根斯坦,也是不明所以。

現在已不再覺得背包沉重,即使它的重量因為裡面的微型圖書館擴張而略有增長。其實可以靜靜坐下來的時間,都變成了補習社兼職時間,或因補習社兼職而出現的磨爛蓆時間。新的閱讀材料又不斷出現,從背囊深處將《維根斯坦的情婦》掘出來再完成半本,已是一個月後的事情。嚴格而言這不是我第一次讀它。在日本時逼於無奈要二揀一(另一本是日文版《龍珠》,忘了第三還是第四期),三天內可翻到百多頁,但隨著書的物歸原主,似懂非懂的閱讀也因而暫時停止。

這本被網友稱為「臨死前必讀的一百本小說」之一的東西,搞了一陣子也不知從何入手。那是一個失常女子在海灘小屋內,僅穿內衣,以打字機記錄下來,有如夢囈的回憶。女子似乎曾受嚴格文藝訓練,即使自言自語,也不忘咬文嚼字,旁徵博引,哪怕在大部份時間她可以說出來的其實只有藝術家的名字。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情況許可時我都整襟危坐,查字典和寫筆記,免得又再看了一段又忘了上一段。

這實在是個很難搞的女子,常常想用簡短的句子來講複雜的事情,但又扯三拉四,無端又會談起二十頁前曾經提過的事,有時又會有微妙的偏差。譬如數次提起在羅馬鬥獸場的階梯上看到一頭貓,有時是灰色的,有時是赤褐色的,後來索性說其實沒有看到,但後來又會出現新的顏色。又例如她說讀過布拉姆斯的傳記,在數十頁後突然更正,說其實那只是音樂百科全書中有關布拉姆斯的選段,後來又變成另一位作曲家的傳記。

至於我的所謂筆記,也不過是寫寫頁數和新詞的解釋,以提醒自己她在哪一頁講過什麼。看到似曾相識的句子,就趕緊翻到前面,寫下她在什麼地方反覆寫過。所謂似曾相識,可能是記得她說過類似的事情、提過類似的人名,但更多時候,只是發現同一個英文生字,在不知多少頁前已經查過字典,曾經在某行猶豫,究竟要寫中文還是英文解釋。當左手的頁數愈多愈多,累積下來的零碎片斷也隨之增長,而第一次閱讀時的記憶又偶爾出來混淆視聽,要翻看前面也更難了。

不過,這種捉迷藏式的閱讀還是饒有趣味的。雖然女子東拉西扯毫無章法,但百多頁下來,即使記不起所有內容、組織不起時間線,她整個人無疑還是隨著翻書和寫字的動作愈見立體。起首的煩躁和迷惘,逐漸轉化成「你又反口了!」之類的開心大發現。讀完之前,也不太想搜尋過去二十年來別人閱讀的心得,及跳到最後似乎是解畫的afterword,以免破壞了整件事情的遊戲性。剩下的半本書,就像遊戲難度不斷升級,且看我何時game over。

星期四, 1月 07, 2010

The Internationale

香港時間一月八日,下午一點半,立法會大樓外,反高鐵停撥款。記得學唱國際歌。

國際歌——黑鳥樂隊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
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讓思想衝破牢籠!
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會成功!

是誰創造了人類世界?是我們勞動群眾!
一切歸勞動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蟲!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一旦把它們消滅乾淨,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The Internationale – Billy Bragg



Stand up, all victims of oppression, for the tyrants fear your might!
Don't cling so hard to your possessions, for you have nothing if you have no rights!
Let racist ignorance be ended, for respect makes the empires fall!
Freedom is merely privilege extended, unless enjoyed by one and all.

So come brothers and sisters, for the struggle carries on.
The Internationale unites the world in song.
So comrades, come rally, for this is the time and place!
The international ideal unites the human race.

Let no one build walls to divide us, walls of hatred nor walls of stone.
Come greet the dawn and stand beside us, we'll live together or we'll die alone.
In our world poisoned by exploitation, those who have taken, now they must give!
And end the vanity of nations, we've but one Earth on which to live.

And so begins the final drama, in the streets and in the fields.
We stand unbowed before their armour, we defy their guns and shields!
When we fight, provoked by their aggression, let us be inspired by life and love.
For though they offer us concessions, change will not come from above!

星期三, 1月 06, 2010

終於一百日



原來上路已滿一百日,在日本時已在默默算好日子,來到這裡因為時差問題,現在仍是一月五日,所以一時間也忘了。兩個多星期來除了那些秘撈的summary cloze之外都沒有心機讀/寫,為了紀念這個所謂歷史時刻,以及強逼自己回顧,唯有使用列點形式:

1. 雖然多吃了朱古力和碳水化合物,我覺得自己最近是瘦了。

2. 上衣平均穿四天,褲子平均穿一星期,相比起在港時的生活習慣,已經很誇張。

3. 與動物相處十分良好。前天外出散步,鄰屋的肥貓本來坐在行人路旁的草地上,一看到我就走過來在我的腳邊磨蹭。我向前走,牠也向前走,我停下,牠也停下。同樣情況維持了大約五分鐘,後來覺得牠的站姿有點奇怪,彷彿要在我的鞋上排便,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才與牠揮手道別。

4. 英語水平不進反退,常開口但無法把事情說清楚,我也不知何故。

5. 常常遇到可無條件信任的陌生人。前幾天嫌由三藩市往尤金的火車票和巴士票太貴,上網要求共乘(rideshare),不到一上午馬上有回音,當晚就上路。除了司機T還有兩名妙齡少女G和A,但無法加入其對話,唯有笑和睡覺。到達尤金時是凌晨四時半,無處容身,司機T建議隨他們一路前往波特蘭,在少女G家中稍事休息,再找南下的順風車。少女G一到家,刷過牙,就倒頭大睡,臨睡前留下iPhone讓我對外聯繫(其實唔識用!)。與少女G獨處的時候談了不少有趣的話題,例如翻垃圾桶、對付警察的方法、喜愛的書本和音樂等。後來有南下開學的少年C和L願意載我一程,少女G開著看起來十分破爛但性能甚佳的車子,載我前往集合地點,還迷路半小時。少年C和L走鄉謠沉默路線,加上一夜無眠,三小時的車程大概睡了兩小時。到尤金後,借出沙發的少年P未見縱影,少年L提供電話和客廳作休息與聯絡,以及室友數名作解悶之用。後來在尤金數日,也沒有再見少年L,連當日造訪的房子,也忘了在哪裡。

6. 香港意識急速上升。每日必答的「你從哪裡來」的問題,勢必答香港,仿佛從未如此努力撇清與中共政權的關係。第一次完整地聽完一次立法會會議直播,竟然是在三藩市,枉為政政六年生。

7. 收拾行李速度愈來愈快,但睡袋還未用過,毛衣和羊毛內衣也從未自壓縮袋中取出。衣服耐洗和耐穿的程度遠遠超乎想像,但自十月至今,鞋子已買過三雙。

8. 出門數月,人情卡大概已碌爆,但有很多人還未見面。

9. 這幾個月是數年來最不學術的時間,走進書店試著拾起一本馬克思,看了兩頁就捱不住,倒是英語小說饒有趣味。最近在讀的是《小熊維尼》系列,和一堆在街上撿拾、不知何時才會看完的免費報紙。

10. 未來一年沒有大計,在路上讀書、寫作和做其他無聊事情的時間和機會不如預期中多。如果可以的話,應嘗試寫短篇故事和詩,以及學習隨身樂器(希望不是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