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4月 15, 2010

勞動之不可知

今日朝九晚八半,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清理雞舍。才兩個月,雞屎就積到超厚,用鏟子鏟起地上頑固的雞屎,又用竹子挑出膠地墊裡的,聽著podcast默默地幹,也只完成了其中一邊走道的八成。這間雞舍本來有三百多隻雞,但雞場場主想轉型,多種菜少養動物,所以近來每日都賣走幾十隻。現在剩下廿隻左右,比起全盛時期,實在十分冷清,冷清到破蛋都沒有雞衝上來吃,四五隻公雞要搶著壓住同一隻母雞的地步。

早上人多,三人各佔雞舍的一角,埋頭奮力地鏟,間中去田裡傾倒成堆黑黑實實的雞屎。由於樓底十分矮,連我此等高度也會撞到頭,一直都微彎著腰,大約兩小時後,就開始腰骨痛,但由於是三人中最年青,同場一位長女已十八歲的中年女士,仍然鏟鏟鏗鏘有力,所以不敢作聲。話說回來,她是除了我以外,雞場裡僅有會一邊工作一邊爆粗的人,其他人面對連日來死雞死羊壞車撞車壞機及小型流感爆發,也只有「It's so depressing」一句了事。聽著那些不分日夜啼叫的公雞被罵,少不免幸災樂禍。中午時份,中年女士另有要事先行告退,另一位台裔友伴也在午飯時間逃離雞舍。我奶茶喝太多,不感肚餓,於是繼續,只是姿勢已逐步改為單膝跪地。大約兩點,草草吃了午飯,清洗了十幾人份量的碗碟和不知多少個鍋子後,再回到現場。

我負責的一邊鋪了方格鐵網,就算用鏟子鏟起雞屎,還是會有留在格子裡的清不出來,要蹲下來用樹枝戳,讓它掉落大約一尺下的地面。就算把雞屎戳了出來,還是有可能被雞毛纏擾掉不下去,要慢慢將之挑出。蹲在地上戳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在玩那種五歲小兒自得其樂的遊戲,後來戳到上了癮,索性把大塊的也弄碎。乾掉了的雞屎是淺啡色的,地上的剷下來一格格,就像一排排碎掉了的明治朱古力。一整天下來,已習慣了雞屎的氣味,又其實我覺得自己已習慣了大部份會被人類食用的動物的糞便氣味,看起也只是啡色的物質吧,不過吃有機飼料的動物的糞便實在臭不到哪裡,正如若果每天只吃蔬菜,大便暢通之餘也實在不會臭。ipod的playlist也沒有這麼長,播完了也懶得挑歌,沒有聲音的耳機一直戴著,最近又八九點才天黑,沒有戴錶也不知時間,於是一直鏟鏟鏟,到天色漸暗開始覺得唔對路才返回屋裡。當時大家晚飯已吃到一半,雞場場主說到處找不到我,我說在雞舍裡。大家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有時覺得WWOOF算是令我在輕鬆的狀態下完成從事基層工作的願望。雞場場主有一個好爛的gag,類似是覺得別人手腳太慢的時候,就會說「I won't pay you for doing ___!」。如果是正式的工作,應沒有人會請我花十小時只清三分之一間雞舍。閒來無事看中文大學人事處網頁,研究生宿舍招聘二級工人,即使多不怕髒也做不來吧。還有清潔膠地墊,我第一天做這件工作的時候,三小時只清了三塊,後來他們說要像揮球棒般,用力把地墊揮向欄杆,讓雞屎先行脫落一大半,才用竹子挑,就會比較容易,所以第二天是一小時三塊,但只做了一小時。之後兩星期都下雨,雞屎被淋濕了就變得很黏,很難挑出來。最近幾天沒有雨,連月泥濘滿佈的土地乾得龜裂,連同從雞舍裡新扔出來的地墊,兩小時大概清了十多塊。可惜沒有比較對象,也不知算不算快。

上週末,雞場場主讓我去農夫市場擺檔,讓我終於認清楚所有英鎊硬幣長什麼樣子。星期六伙拍美麗少年,除了雞和蛋外還兼賣羊、芝士、果醬、蜜糖和手工皂。平時是美麗少年自己一人擺檔,不需要計算機就可算出那種小數後兩個位的漫長加數,但恃著年紀小十問九不知,滑頭得很。有人問他鵝蛋是什麼味道,他馬上回答「I don't eat eggs!」。又有人問芝士的奶是否經過消毒,羊肉香腸是否gluten-free,他都一律不知。但也正因為他年紀小,不特別需要應酬那些他父母覺得好煩的阿叔阿嬸。星期日的由雞場場主本人負責,但她實在厭倦了擺檔,所以叫我自己一人負責,如是當了半天egg lady(同場還有chilli guy、pastry lady、milk guy、jam lady等等)。我也不知有否計錯錢,只是找多了兩便士,雖已馬上叫停那人,但找贖的硬幣已跟他褲袋裡的融為一體,也就不了了之。有在牛津做研究的婦運界祖師婆婆(杜將軍語)因為我破爛的英文,認出我是香港人,說明天可去她家飲湯,不知會如何呢。

前提是明天可爬得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