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把載滿郵件的手推車推出公司門外,由打開貨運電梯門的一刻開始,都有遊戲開始的感覺。老電梯轟隆隆的,門上的小窗反映它正逐層下降,帶著我和要運送的東西,走向虛擬世界的入口。臨離開工廠大廈前路過停車場,坐著幾個聊天的老看更,數件的速遞員,還有旁邊忙著把一個個卡板的巨型貨物送上車的大漢。「小心睇路。」我代替他們跟自己說。
郵局在工廠區的另一邊,距離公司大概二十分鐘路程,沿路走過橫跨工廠區、熙來攘往的大街,推著車的不獨我一人,只是像我這般雞手鴨腳的就不多了。相比起滿街的垃圾車、速遞車、外賣車,我手上的只是汪洋中的一條船,只有在我眼中,它是一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戰車。旁邊的食環署外判清潔工,推著快滿的垃圾籮,因為人們的厭惡而要把手推車沿著行人路邊沿走。馬路上的小型貨車和貨櫃車迎面而來,他們大概也會擔心哪輛車一個失控,自己難免遭殃;又或者一個翻車,把籮裡的東西濺在地上,又得惹人嫌,皮得繃緊一點。看起來這麼重的手推車也被推得那麼輕巧,也許這就是技術吧。
公司的手推車看起來光鮮,但其本身的設計缺陷令它無法固定下來之餘,也會隨時無故向側擺,所以如果獨自操控,緊握著扶手的雙掌往往沁出一層汗來。沒有按照職安局的建議,把盛滿郵件的紙皮箱或郵袋疊成不易倒塌的陣式是為闖關前的漏洞,沿街的食店和小食店阿姐徐徐翻動的燒賣香氣四溢令人分心,每隔數十米就出現一次,自行人路向馬路往下傾的小斜坡,令人深感傷健人士每天在走多麼顛簸的路。
這是每個在這裡上班的打工仔都會經過的要塞吧,大家對路況都很熟悉了,我這個在別人下班時才上班的人才會對白天的一切大驚小怪,不過若非如此,遊戲也會變得不刺激了。感受著面前的重量,對紙皮箱緩緩往邊緣移動的力道大驚小怪,慌忙用右腿頂著一停下來就會傾側的手推車,左腿踏前調整紙箱或郵袋的位置,再努力把車推個幾十米,給右轉的貨櫃車讓路。在人群的那句「滾水」,不是常常喊得出口。
好不容易到了郵局,長長的隊伍不會令人深感煩厭,只是鬆一口氣,脫下多餘的衣服,解鬆頸頭鈕,讓郵局職員給我過關的獎賞。他們老是說,整個工廠區的信都送來這間小郵局,我們寄那千多本書,就得買去郵局所有大額郵票,真令人吃不消。我露出例牌地尷尬的笑容,說我們返去研究下啦,結果過兩天又再給小郵局抬來重得搬不動的郵袋。
我喜歡這樣的工廠區,即使路上不再有看四毫子小說的花衣少女,而巴士站也早就搬得老遠。
(原刊於中大學生報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