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11月 09, 2011

外傭N

早上七點,小小的鬧鐘在耳邊吱吱地響起來,N徐徐地睜開眼睛。幸好前一晚把大P踢上床後讀報一會就睡著,才不致於在開工與賴床之間掙扎。掀起掛在牆邊的布廉,大P還在睡個半死,睡姿卻十年如一日的糟。她媽媽在他床邊圍放著各式枕頭,她得他掉下床,難為N每天起來,總會在地板上撿到一兩個。 

大P的學校就在十分鐘路程外,可是她早上總是賴床。N披上外套,輕步走出房間弄早餐,到大P終於爬下床,臉帶不爽地坐在餐桌前,以一分鐘一口的速度把麵包吞下,那杯熱阿華田早已不再燙口。大P有時會問,為甚麼早餐老是麵包,不像圖畫書或教育電視裡所說,是煎荷包蛋、兩條腸仔,再加一杯牛奶。N早就學會跟她虛與委蛇,說煮這麼多你也會不吃,因為你怕上學遲到多過肚子餓。大P心想,對,我一喝牛奶就會肚子痛。 

大P的書包一天比一天重,幾年前尚可輕鬆挽在手上,現在已要半揹著。再加上大P自己拿的小提琴、美勞用品,怎麼小學生上學要用這麼多東西?上學不就是坐著聽老師講課、跟同學追追逐逐而已嗎?據N的觀察,大P不是活潑好動的小朋友,長不高也不好好吃飯,把食物塞進她口中是每天的最大工程,接送上學只是小意思吧。 

上學途中的大P往往比下課回家時沉默,除了因為未睡醒,也是因為她倆一天到晚膩在一起,只有學校裡的事情是N不知道的。放學後的大P像隻開籠雀般講個不停,N會附和,有時會罵她不把水壺裡的水喝光,小息茶點也不吃完,只是不會像學校老師般挑剔她的發音和文法——N知道大P做英文功課時會死命地把詞性和時態分清楚,不懂得講的東西就不會寫——面對N,大P的做法往往是說了再算。那是她們之間的共通語言。 

N有些朋友也在附近工作,週日才見面,平日就以家用電話聯絡。電話一響,大P就如電兔般跑去接聽,久而久之,電話彼端的朋友也會跟大P聊上一兩句。有時在廚房裡或客廳的另一角,也會聽到大P略帶疑惑的聲音:「對,我是大P,爸媽不在家……家裡還有N和我一起……N是誰?N就是N啊!」N就是N,其他稱呼往往令人喊得別扭。看著丈夫寄來兒子剛上小學的照片,N也不禁想,究竟我是大P的誰,大P那書呆子的腦袋裡,又會覺得她是我的誰? 

十多年後,N早已離開,回到照片裡的人的身邊嗎?沒有人知道。大P長大後,仍然是一名書呆子,不過沒有小兒子可以向別人介紹,而且吃早餐的習慣也放棄好久了。


(原刊於中大學生報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