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9月 30, 2009

早餐桌上

帶出門的書裡,有一本是董啟章的《東京.豐繞之海.奧多摩》,吃著飛機上派發的牛角包和小食當早餐時看到這個:「我說的是旅行,而不是所謂流浪。我總覺得動輒就說自己去流浪——而流浪的地點通常是歐洲,或者只侷限於巴黎——是相當肉麻的事情。」

在榻榻米上醒來、梳洗、收拾行裝、上yahoo查看是日天氣,花了大概一小時,現在才不過早上十時半。前同事們大概還在看今日報紙,其他同學大概在辦公室裡打瞌睡。這間屋位於東京港區,昨晚好不容易從機場坐著複雜鐵路來到這裡,還未有心機查明這裡在地圖上的確實位置。

這裡住的幾乎全是在日本工作的外國人,整天下來一句日文也沒有說過。昨晚下火車後曾一度迷路,向警察求助因言語不通而不得要領。旁邊戴口罩的中年叔叔加入對話,英文十分流利,向警察解釋我的問題後,又幫我打電話給短暫失聯的法國男,然後帶路至地鐵站,甚至陪坐了一大段。基本上我對自己戒心不外露的表情也頗有自信,但中年叔叔還是自動出示掛在身上的某公司職員證,臨走前也留下了卡片和私人手機號碼。再一次印證「旅途中的中年叔叔好相與」的觀點,要不是中年叔叔幫忙,我大概還在雞手鴨地翻那本好像不怎麼易用的日語會話書,用英文唸片假名。

其實我現在還是有點睏,昨天來到的時候已近十二點,前晚因為整理電腦資料和擔心錯過與公公婆婆飲茶的黃金時間,幾乎沒有睡,只在電腦前面不知不覺呈假寐狀。在飛機上也有睡,但不能幫補多少。接濟我的法國男臨睡前千叮萬囑,叫我第二天早上記得把所有在房間裡遺下的痕跡都擦掉,行李暫放在他的房間,免得被突襲的房東發現他複製空房間的鑰匙,讓朋友留宿。事實上,這間屋有六個房間,住有所謂合法住戶的只有兩間,其他都是空的,或間中讓不速之客窩居一陣。

陌生的環境和睡眠不足似乎助長了我的從善如流,在別人家才會發現自己對於清潔和骯髒的分野其實可以很含糊。有些東西也不知被多少人用過多少次,但輪到你的時候看到上面沒有污跡、顏色尚稱鮮豔,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躺下去。本來想要試用新睡袋,但還是因睡魔來襲告吹,幸好臨睡前還記得為被褥枕頭拍照,好讓我起床後能夠按圖索驥,將它們堆回完狀。

外面似乎下著毛毛雨。要不是久違了的家用咖啡機裡散發著隔夜咖啡的味道,我現在在做的事和上星期、上上星期早上做的事情大概沒有分別。可能明天就可以嘗試做手邊的工作了。在comfort zone以外做comfort的工作,應該不算是流浪者的所為吧。

星期三, 9月 02, 2009

離岸

「不過,總要送到什麼地方去才好,因為我想外出旅行一段時間呢。」
「到哪裡去?」阿榮問。看來這有點兒使他感到意外。
「還沒有確定具體地點,但我想離開東京,到別的地方去住上一年半載的。」
「你為什麼突然作出這樣的決定?」
「是啊,我也說不出什麼明確的理由,總而言之,我必須改變一下生活。」
「我也一塊兒去嗎?」
「不用。」
阿榮有點不高興了。謙作不知道怎樣解釋才好。過了片刻,阿榮問道:
「已經對信行說了?」
「還沒說。」
「不過,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在這裡不能學習嗎?」
「你這麼刨根問底,我也不好答覆。但是,就有必要換個地方,改變一下心情。」
「是嗎?那就沒有辦法了。不過,一年半載之後,你一定回來嗎?」
「當然回來的。這裡是我的家嘛。」
「如果只是改變一下心情,我認為個把月就夠了。」
「我要帶長篇作品去寫,在那裡寫完再回來。」

——志賀直哉(1937),《暗夜行路》


交文前的一星期,除了展現異常的高效率,三天內重寫半個章節外,就是發狂地看公共圖書館借來的小說。其實說狂也不是很狂,反正有正事在手,就會覺得做什麼其他的工作都有趣,包括一向不怎麼看的推理小說。交了文的晚上,我喝了三小杯紅酒就微醺了,抱著影印的成績表,看了又看。兩年前正值沮喪期,走在林村河邊常有「論文永遠不會完成」的想像,誰知道今天會收到這份東西呢,誰想像到竟然還能順利走出校門呢。

十四年前,升小五的暑假,我不知何故下定決心要學會游泳,於是報讀學校的游泳班。學校泳池尺寸不標準,只有9米乘25米,池水高度由一邊的1.2米,延伸到另一邊約1.5米。

當時我的身高大概是1.3米。最淺水的一邊是幼稚園生專用,人人穿著水泡踢踢踢好不快活,像我這種要學學不會的在中間。記憶中的泳池非常擁擠,由於腳觸不到地,要在沒有浮板和水泡的扶持下不沉下去,就要與其他人肩貼肩扶著泳池邊。魔鬼教練十分變態,明知我不會換氣,是由幼稚園到小四的游泳課也只學會把半張臉浸進水裡的極度怕水分子,也把我硬扯離岸邊,再凌空往泳池中央拋去,讓我既回不去也扒不到對岸。第一次被拋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將會被淹死,臉容扭曲地掙扎,嗆得像快要窒息,為特意來被虐心生不憤。當然,只被拋一次是不會馬上學會游泳的,不過之後的每次游泳課也赴死的心情出席,也許也造就了我日後有如遇溺的泳姿。

成為遊民的第一天,不能免俗地感到迷失方向。如無意外,還有不足一月就離家了,哪怕是想像已久的放逐之旅,有時還是會想起在泳池邊瀕臨被拋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