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12月 26, 2009

年年廿五


生日感言都還未寫。

21歲生日的時候,應該是忙於反世貿,又或者趕寫論文。大件事總是會在考試和期終論文搏殺期前後發生,常常都在做好學生和(自以為)關心社會的理想青年之間進退兩難。得同學H提醒,當時我對他的生日祝賀SMS的回覆是:「世貿快落!」雖然對實際情況的印象已十分模糊,但就此看來,當時的我應比現在積極不少吧。

22歲生日那天,天星碼頭的鐘樓在眾人——當然也包括我——的眼前,被活生生的拆下來。我已忘了附近的人有否落淚,自己在笑還是在哭,好像有人嘗試呼喚建築工人的良心。心情沉重除了因為鐘樓,和一連串的感情糾葛,也有點覺得自己與這座城市之間,已經永久地失去了一些什麼。

23歲生日,除了恆常的失落,好像沒事,還剎有介事地強顏歡笑,掘出高中時代購買的LOMO相機,在風和日麗的下午,到林村河畔拍了一堆低調而粗糙的照片。故作陽光之後的一整年也頗不順遂,以至在第二個本命年的開端,許下了「離開這個不是人住的城市」的宏願。

其實,這也談不上什麼宏願,多得香港政府長期關照,時間也太多,具挑戰性的應該是離開之後要做什麼吧。過去一年一直感覺受困,力有不逮之感與日俱增,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做下去。事情演變成這樣,其實我也滿不好意思的。後來經過一輪天昏地暗,終於如願以償。初到北海道時,每個小時都被工作和其他活動填滿,但後來在稚內、旭川、釧路和東京,時間由自己全權控制,不知要做什麼的無力感開始流瀉。

如何處理無力感,我也沒有清晰想法。同學H建議偶爾也做做典型的遊客吧,參觀每一個城中推薦的景點,品嚐所謂地道美食,但既然我是一個踩著鞋帶去旅行的人,這大概只能在幻想中出現吧。行囊中有一本Lonely Planet出版,名為《Experimental Travel》的書,類似是以各種方法剝掉遊客的外衣,讓命運決定自己要到的地方和要做的事。沒有目標的旅行,不會有非去不可的地方、非做不可的事、回來之後非生產不可的成果。好運的話常常遇到好人好事,不好運的話要不悶得發慌,要不慘遭滑鐵盧。

這與想像中有「有意義的旅行」相差太遠,不過,出得來行遲早要還,沉悶和單調是一早預計的吧,本星期還未知道下星期去哪時的恐慌,在心中也演練過無數次吧。有誰能夠擔保從早到晚坐在家裡又不會沉悶單調,在熟悉的地方出入又一定安全。以人最後總是孤獨的為前提,刻意把自己處於不穩定的形勢,算是一種實驗嗎。

今年25歲,人生走了一半有多,應是時候放棄無無謂謂的比較和計劃。今年生日前後數日的主題是反高鐵停撥款,看到所有群情洶湧的場合都無法參與,只能袖手旁觀和事後抽水,唯有繼續努力,革自己的命,哪怕只是很小兒科的事情。

補貼:蠢詩一首



數身上的貓毛
照相機剩餘容量
剩下多少盤川
走過步行飛行航行里數
眼不見為淨的日子
偏偏不數歸期

兩個月來初次拾起電話筒
只是有關午飯的叮嚀
希臘文作答

圖書館有如死城
研究院沒把我變成學者
只讓我安於死寂

每讀一段就忘了上一段
瘋婦人自言自語
禽畜無害
反正我是該死的遊客
到什麼地方
也是

倒數兩個小時
雖是陌生
男子其實也不錯


2009年12月10日
標茶町13:55
釧路市21:12

星期三, 12月 09, 2009

幽靈來襲



一覺醒來,翻開與家裡結構截然不同的被褥,把腳套進冰冷的牛仔褲管裡,偶爾還要查看在床尾入睡的貓有否被被褥淹沒,我才顯得比較清醒。寒冷感覺令我記得自己身處一個仍有冬天的地方,也證實了愈來愈離奇的夢境只有在潛意識裡才有繪影繪聲的威勢。可惜天氣太冷,擠不出一身冷汗,不然就很符合那些午夜夢迴思鄉的劇本了。

懷著寄人籬下不敢怠慢的緊張情緒,或對晨間工作、甚至豐盛早餐的期待,展開身處異地的一天。我沒有認床的毛病,不論在哪裡下榻都能安然入睡,做著有關同一堆人事的好夢和惡夢。最近睡得實在不好,連續二十天在清晨三點多扎醒,有時候是從惡夢中醒來,有時是無緣無故。頭幾天十分不安,急著要查看時間,但後來發現醒來的時間都是大約三四點,就寧願閉上眼睛回憶剛過去的惡夢。到真正要起床的時刻,又在重演那賴床的戲碼。

在牧場工作必須早起,但起床也沒有太大困難。片岡家的起床時間是六時半,松井家更早,是五時十五分,真正是未天亮就開始工作。即使當天休息,由於與朋子共用一個鬧鐘,所以她醒來的時候我也醒來收拾被鋪,最多下樓喝杯晨間咖啡,再在沙發上假寐一會。在片岡家逗留的一個月裡,偶爾會想如果以後沒有了那個每五分鐘響一次、每次音樂都不同的神奇鬧鐘(好後悔沒有把那個song list抄下來),和只盛半滿的咖啡,日子將要如何過。

如果之前經歷的是食物生產的過程,現在大概就是協助它們被消費。日本這個國家,不論哪方面都實在太乾淨,餐廳的廁所不太常洗也像無人用過的一樣,而顧客也不太搞在盤子裡吐痰的一套。清洗陌生人使用過的成堆碗碟,又或者收拾餐桌,只要懷著「這些東西反正本來都可吃」的想法,就可刻服本來以為會有的心理障礙。

然而,當工作性質如此轉向「城市」的時候,起床卻顯得有點辛苦。剛過去的浦上家和吉田家,十時才開始工作,只要求在九時的早餐前起床,但即使要求寬鬆,差勁的睡眠質素卻令我每早盤棧於被窩中,延至最後一刻才猛然滾下床。在浦上家時仍可歸咎於外窗外路燈整晚亮著,五時許就有重型車輛經過的國道263,身處阿寒湖邊的員工宿舍裡也是如此,就只能責怪綠毬藻、三文魚、天婦羅和米飯的幽靈了。